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完美不是小心翼翼控制出來的,而是破釜沈舟後爆發出來的。

她的生命爆發得那麽慘烈,鮮血淋漓,比汴京正月裏的煙花更絢爛,比噴發的火山神跡更熾烈,見者到老到死也忘不了,永恒篆刻進記憶深處。

開封府簇擁回了曾經的小吏,周圍眾人討好地阿諛奉承,恭喜賀喜的吉祥話,嘈雜不斷,分外吵鬧。

公孫師爺帶著兩位醫師,認真地處理朝廷新貴身上的累累傷痕。棉紗布浸透了烈酒,輕輕擦拭,消毒一道道的皮開肉綻,再用燒紅後的醫用烙鐵燙上去,物理封閉斷裂的血管。人|肉的焦香漫入鼻腔,一縷縷白煙打著弧兒升起。

如此劇痛,她卻連吭都沒吭一聲,只是手抓緊了木案,留下深深的指痕。

何等堅韌的意志力,公孫策暗暗感慨不已,又憐又痛,欽佩入骨。

歷盡千錘百煉,又或者是,千刀萬剮,新貴的短打勁裝破破爛爛,頭發也狼藉不堪。

心力交瘁地傴僂成龍蝦狀,低垂著腦袋,長久地靜默,臉上青紫浮腫得可怖,眼睛毫無焦距地看著青磚地面,神情癡癡木木。

“咿,好了,我中啦!”

突然間傻笑一聲,騰地跳出紅椅,撞掉了近桌的醫藥箱、花瓶,稀裏嘩啦狼藉一地,跌跌撞撞,手舞足蹈地朝外狂奔。

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!我中了!我中了!哈哈哈哈哈哈哈!誰還敢欺辱我!誰還敢!……”

眾人被鬥生的異變嚇得三魂去了七魄,面面相覷,立刻沖出去抓,氣喘籲籲地跑在後頭,呼天搶地:“徐大人,徐大人!這裏是禁城呀!豈敢放肆!……”

武狀元的身手豈是普通人能攆得上的,矯健地翻出朱墻,摔倒在了珍奇花木中,頭發也散了,鞋子也歪掉了,又哭又笑,扭曲混沌,蹚進了池沼中,驚得大群錦鯉立刻調轉方向逃開。

迎面走來了一隊巡邏的禁衛軍,眾人趕緊攔下,叫救命。

“怎麽了出什麽事了先把氣喘勻了,有事慢慢說。”隊長沈聲詢問,安撫七嘴八舌的諸位。

眾人指指新貴消失的方向,嗚呼哀哉,汗流浹背。

“我們的武狀元,竟是喜極而瘋了啊!怎得如此沒福氣!……”

“煩勞您諸位,快快把她抓回來,禁城內來來去去的皇親顯貴何其多,萬一沖撞了,那還得了……”

“好,我們知道了。”

禁軍隊長立刻通知當值的長官,各處協調查找。

回院又迎見展大人,拎著一提高高的食盒,裝滿了從禦膳房帶來的美食,荷花蓮葉羹、鵝掌鴨信、燕窩湯、桂圓糯米粥……香噴噴,熱氣騰騰地擺滿小半桌。

“她人呢”疑惑,“還沒包紮完”便走去撩幕簾。

“人沒啦!”

眾人焦急地告訴家屬,如喪考妣。

“瘋掉了!”

“跑了!不知道飛哪兒去了!……”

丈夫臉色瞬間變了:“你們最後見她是在哪個方位,往哪個方向飛走了”

眾人七嘴八舌地跟他交代,噌的一下,展大人的紅影也沒了。

……

“中啦!我中啦!哈哈哈哈哈哈哈!誰還敢欺辱我……”

癲狂的哭笑聲傳出去很遠很遠,破壞禦苑景致無數,碰到了幾波宮娥、太監,撞到了幾波權貴,還好死不死地偶遇了老東家,安樂侯。

龐侯爺在太湖的畫舫裏享受人生,三層高的奢侈船舫,悠哉悠哉地行駛在粼粼碧波中,仙妃美姬,靡靡之音。才子俊秀們簇擁著慵懶的紈絝,喝得紅光滿面,種種風雅,吟詩作賦。

十日後放榜,新科進士,跑不了,大概就是這裏面的幾位。

“什麽動靜給本侯拖到僻靜地,打殺了去。”頭枕著臂,不爽地睜開桃花眼。

席地跪坐的兩排樂師戰戰兢兢,恐懼地撥錯了音。

清風徐然,歲月靜好,悠悠拂開雲錦紗帳,龐侯爺的視線觸及到了外面的景致,仍然保持姿勢不動,大腿翹二腿。

“喲,是它。”

興味盎然,輕蔑地笑說:

“爺的旺財這是怎麽了”

才子們觀望了會兒,察言觀色,小心翼翼地給紈絝陪著笑:“似乎是得了失心瘋。”

“怎可能,本侯的旺財最狠最黑了。”漫不經心地張嘴,安樂侯含住美姬剝幹凈的荔枝,略作咀嚼,順滑地吞咽了下去。

近旁小小聲,唯唯諾諾地推測:“許是高興極了,受不住刺激呢。”

聽說徐氏明文者奪得了武狀元。

在全面公開放榜前,便已經確定了的武舉科舉頭魁,天子欽點。

實在讓所有考生納罕,仰而生敬。

“至於麽,”皇親國戚不屑地翻了個白眼,嗤之以鼻,無法理解,“做條狗上狗,驢上驢,便樂呵成了這幅磕磣德行,真是下賤。”

寒窗苦讀了幾十年的文舉人們沈默了,靡靡的絲竹之音繼續,畫舫中的氣氛漸漸壓抑。

陰郁籠罩在每個學子的心頭。

至於。

“嘬嘬嘬,”權貴雍容閑適地坐了起來,突發奇想,使用了以前的召喚信號,他將兩指夾在唇中,響亮地飛了個口哨,立刻吸引到了失心瘋病人的註意力,大聲地開心逗耍,“旺財!來!來主人這裏!嘬嘬嘬,嘬嘬嘬嘬嘬嘬……”

不停地模仿召喚哈巴狗的聲音。

失心瘋的重癥病人朝他遠遠地望了一眼,然後不再到處亂跑了,生根一樣釘在原地,死死地釘著畫舫的方向。

“嘬嘬嘬嘬嘬嘬……”

旺財大輕功甩起,飛了過來。

重重地落在了畫舫頂層,眼眸血紅怨毒,氣喘如牛,顫抖的雙手緩緩地握上了刀柄。

“侯爺……”

文舉人們驚恐萬狀,臉色煞白煞白,低低地驚恐:“別出聲了,別再出聲了……這人不對勁……”

誰都無法預料瘋子的下一步行動。

如果安樂侯出事了,畫舫裏的全部陪客都要遭殃,龐太師的滔天怒火下,他們的家人無一能幸免於災。

害怕得全身顫抖,眾才子仍然咬牙阻擋到了權貴面前,紛紛地把紈絝保護到身後,舍命奉獻。

“你們讓開,”安樂侯不鹹不淡地道,自詡高貴,唯吾獨尊,無比放松閑適,“她不敢。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”

“讓開!”

森冷下令。

儒生們緩慢地讓開了。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於是曾經的主與奴對上了視線。

“跪下。”

淩駕法理之上,草芥人命無數的皇親國戚說,高貴矜傲地以眼神示意。

“徐大人,你不過是個四品官而已,理應給本侯行禮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……”

絲竹之音停了,此間裏,一切活物屏住了呼吸,死寂得針落可聞。

徐明文的武學修為很好,非常好,所以在這種窒息的靜謐中,她聽到了十七個擂鼓般的心臟狂跳聲。

包括安樂侯胸腔裏的。

他其實在暗暗害怕。

所謂的權貴,也並非神明。

它們只是寄生蟲、剝|削|者而已。

王侯將相寧有種乎!……

左右活動僵硬的脖頸,發出嘎巴嘎巴聲。她鏘地抽出了雙刀,赤足踩著泥濘的腳印,向前走了兩三步。

天子之怒,伏屍百萬,流血千裏。若士必怒,伏屍二人,流血五步,天下縞素。《戰國策》

精神病人渾渾噩噩的腦海中浮出。

每個人都只有一條命,這是人間唯一的公平。方寸之間,互換人生,權貴擁有的幸福遠比牛馬多,值。

權貴瞳孔驟縮,抓住伺候的寵妾,隨時準備扯到面前擋刀替死,被上位者積年累月深愛著的寵妾滿眼難以置信,嚇僵成了等死的兔子。

“明文,不要。”

後方湖心亭裏的紅影道。

“千萬不要,你承擔不起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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